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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好兄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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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一流十歲的時候,他的父親和母親便離婚了。

看到法院判決書的那一刻,他打心底裏為母親高興,磋磨了那麽久,她終於可以過上夢想中的好日子。

他牽著季三辰小小的手,滿心歡喜的呆在他們原本破舊的小屋子裏,等著母親帶他們去新家。

那時父親是怎麽說的?

“臭小子,你難道以為那個自私自利的女人會對你們有多好嗎?你們兩個過去了只會成為她的累贅,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送到什麽地方去活活餓死……”

季一流厭惡的看著他離婚後變得醜陋的嘴臉,沒有答話。

他才不會相信這些話,就算母親不喜歡他,也絕對放不下弟弟。

站在新家的門口,他看著季三辰白白嫩嫩的小臉,忍不住捏了兩下:“小三,你總算是有點用處了。”

這個以前他一直厭惡的小孩兒,卻是母親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,所以只要有他,自己就絕對不會落得那種下場。

事情也果真如他所料,他輕而易舉的在那棟富麗堂皇的屋子裏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。而在他一天又一天的刻意討好下,季三辰也對他極其親近。

母親雖然看不慣他整天不學無術,總是沈迷於那些丹符道術,卻也在季三辰一次又一次的求情下由著他去了。

但即便如此,他還是越來越討厭那個成天追在他屁股後面的小團子,經常在沒人的地方給他使絆子。

傻乎乎的季三辰怎麽能懂得這些,他只覺得大哥是世界上對自己最好的人了,他每天都想讓大哥跟自己一起玩。

成年之後,季一流便開始偷偷攢錢,他一邊看著銀行卡裏的餘額,一邊規劃著自己的未來。他不想再跟季三辰捆綁在一起了,他想搬出去,過自己的人生。

他還記得自己偷偷溜走的那個夜晚,當時季三流看他的表情仿佛是被背叛了一般,他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著他,眼裏還含著淚水。

季一流從口袋裏摸出一根棒棒糖放在他的手裏:“乖孩子,千萬別告訴媽,我明早就回來。”

十一歲的季三辰信以為真,便握著糖站在原地等著他,直到太陽升起也沒再見到他。

剛離開家的季一流就像一只被長時間關在籠子裏的貓,覺得就連外面的空氣都格外的香甜,他自己租了一間小屋子,每天吃著泡面度日,節省的花著自己帶來的那些錢。

他確信母親不會來找自己,她高興還來不及呢。

錢花完了之後,他又找了個天橋,靠在橋洞下給人算命為生。

日子說不上太好,卻也算過得去,漸漸地,他又覺得無聊了。

而在天橋不遠處,也經常會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,遠遠的望著他不敢走進。

每當這時,季一流總是裝作沒看見的樣子,認真的在黃紙上畫著平安符。

季三辰膽子漸漸大了起來,他每天往前挪動一點點,最終在天橋下的一塊石頭上紮了窩,每天都會來呆上一兩個小時。

“大哥,回去吧,媽媽很想你的。”他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,努力想增加自己所說的話的可信度。

“我也很想你。”他抿了抿唇,有些不好意思的補上一句。

“……你天天來,不累嗎。”季一流吃著火腿腸,覺得這小子真傻,還真以為自己之前對他有多好似的。

“不累,我要每天都來,直到你跟我回家為止。”

就這樣,季三辰信守了自己的諾言,每天按時來橋洞打卡,一直到他高中畢業。

在上大學的前一天,他最後一次來這裏,發現往常那塊坐起來很舒服的大石頭消失了。

他疑惑地歪了歪頭。

“別看了,那塊玩意兒已經被你坐禿了。”季一流拍了拍腿上的草屑站了起來:“楞著幹什麽,不是要帶我回去嗎?”

他看著季三辰青澀冷淡的少年面龐,想著當年的小團子,突然也覺得沒那麽討厭了。

他一直是個孤獨的怪人,從小就沒人愛他,他也總是篤定的覺得世界上不會有人無緣無故的對自己好。

但是季三辰不一樣,這小家夥看著腦子不太好使,卻總是一腔熱血的跟在他身邊,絲毫不在乎他表現出來的厭惡。

所以他只能勉為其難,加倍的對他好試試看了。季一流這麽想著,回頭看了一眼被搬離原本位置,藏在一塊破布下的大石頭。

……

姜渙腦子一片混沌,好像馬上就要炸開一般劇烈的抽痛著。

他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,微微的松了一口氣。

季一流走了。

無論如何,這裏暫時安全了。

電視裏的動漫人物誇張的大叫著,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有些聒噪。姜渙拖著自己殘破不堪的身體挪動到沙發上,眼神逐漸失去了焦距。

他到底是誰?在這裏做什麽?

腦內的記憶一片混亂,不斷地撕扯著他的神志,讓他一會兒清醒,一會兒迷茫。過了好久,他終於平靜了下來。

“我是姜渙。”他閉上眼睛,輕聲地重覆著,一遍又一遍:“不能忘記,我是姜渙,我在等徐真回家……”

姜渙摸過散落在沙發上的一顆巧克力,顫抖的剝開放入口中,然後長舒了一口氣。

他總覺得自己又忘記了一些東西,那些記憶似乎隨著被擊碎的魂魄一同消散,但他既沒有辦法確定,也沒有人可以傾訴。

徐真剛走到小區門口,就看到自家窗戶破了一個大洞,窗簾被風吹得飄飄揚揚。

有個拎著菜的大媽正跟著自己的小姐妹聊天,談話聲隨著風飄到她的耳中:“剛剛從上面跳下來一個人,看著鮮血淋漓的,嚇死人了,當時就有人報警了……”

……不會說的是她家吧?徐真有些不好的預感,不禁加快了腳步。

原本關的好好的屋門此時正大敞著,屋內血腥味彌漫,安靜的令人不安。

難不成是進賊了?她默默的在手機裏輸入報警電話,一邊放輕腳步往裏走著。

然後,她便看到了歪倒在沙發上的姜渙。

他看上去很不好,頭發淩亂,微微的喘著氣,連指尖都在輕輕顫抖著,脆弱又可憐。

見徐真進來了,他扯了扯嘴角,強撐著直起了身子:“沒事,不怎麽疼,就是有點漏風……”

徐真走上前,想要像往常一樣揉一揉他柔軟的頭發,卻發現自己的手直接穿過了他,觸上冰涼的皮質沙發。

不知為何,姜渙的身體好像已經變得半透明了,透過他的眼睛甚至可以看到身後墻紙的花紋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,”徐真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,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:“怎麽會變成這樣……”

明明早上還好好的,到底發生了什麽?

姜渙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,眼神清澈透明。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魂魄在流失。

現在的他就像個充滿氣的氣球,被受命珠打的千瘡百孔後,裏面的氣都爭先恐後的從那些孔洞中溢出。

“你的狀態很不對勁。”徐真喃喃自語道。

那又能怎麽辦呢,這個世界又沒有給鬼看病的醫生。

“我只是太累了,你有什麽好哭的。”姜渙擡起手,試圖擦去她的淚水,卻發現自己已經碰不到她,卻還是下意識的想要逞強。

這個世界在排斥他,想將他送到他應該去的地方,但另一股力量卻又堅定的將他留下。

在這兩方力量的牽扯中,姜渙覺得自己馬上要斷成兩節。但是他也沒有說謊,在完成那件事之前,他起碼不會立刻消失。

這是姜渙。

無論是六年前還是現在,她認識的那個姜渙,哪怕是做鬼都不應該這麽狼狽。

徐真盯著他不斷模糊又重新凝聚的輪廓,覺得姜渙這回可能是真的要走了。

“我不走。”看出她的情緒有些不對,姜渙掙紮著站了起來,虛張聲勢地狠狠揪著徐真的臉。

“你別怕,我不會走的。”

姜渙在二十二歲的時候就死了,那時的他還沒來得及走出校園,也沒有被糟糕的社會汙染。

他的眼睛和心都很幹凈。

他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徐真,等著她平靜下來。

這樣下去不行。徐真閉了閉眼睛,暗暗地下定了決心。姜渙已經被困在這裏夠久了,她要盡快找到真相,然後放他離開。

哪怕是讓他立刻去轉世投胎,也好過像現在這樣。

“我想現在進行第三次回溯。”她看著他,說道。

姜渙嘖了一聲,他就知道她會這麽說。

“怎麽,現在不說要緩緩了?”他本來想嘴欠地再嘲諷徐真一番,目光卻突然變得柔軟:“我不會逼你,也不會讓阻止你,一切都聽從你的意願。”

“不過,你要是不想去的話也行,給我買幾袋好點的糖我就不催你。”

我不想離開,我想留在你身邊。

“家裏那兩袋你先吃完了再說吧。”徐真給他氣笑了。

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吃糖?

不過,如果是以現在這種狀態纏著自己的話,她寧願讓他走。

在她印象中,姜渙從來不是這樣的。他曾經是個充滿生命力的,幹凈而謙遜的青年,但現在看起來卻像一縷煙,下一秒就可能會被風吹散,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
她怕姜渙來不及看到真相。

她不想讓他不明不白的死,平白無故的被安上一個自殺的名頭。

“姜渙,我不是膽小鬼。”徐真堅定而緩慢的說道:“這件事已經沒辦法就這樣結束了,我想現在就進行第三次回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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